世界是残酷的，生活是平静的。就像面糊或是鸡蛋被摊上锅十几秒，它就凝固了，没有人在意它不知道什么时候做过的梦。
“阿姨，来个煎饼，少葱。”
穿着制服拎着公文包，作为白领每天就只能吃这些摆在公司门口的早餐摊。
“喂，好啦！”做煎饼的阿姨在站着睡着的人面前挥了挥她油腻的手。
“啊，哦”伸手捂嘴打了个哈欠，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了皱皱的五元递给阿姨，然后把煎饼拿了过来直接咬了一口。
这个站着几分钟都能睡着的年轻人，就是于六年前梦醒的少年。更加成熟，更加圆滑，更加颓废，这就是现实给人带来的改变，在异世界的几十年还没有这短短六年的影响大。
在异世界没有自己的定位漂流了几十年，在现实社会这个固定的框架中却只能扮演那么一个固定的标签角色。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存模式，诞生的两个不同的人，还真是残酷啊。
不过说到底，能感觉到岁月的流逝导致的形体变化或许才是两者最根本的区别。
啊，头痛，昨天就不该通宵。扶着额头准备走进公司大门，但瞥了一眼那个阴暗角落又停下了脚步。
地上铺着一块不大不小的塑料布，上面摆着劣质的各种仿照古玩，就跟许多在天桥上摆着的小摊一样。摊上的东西说不上精美，但拿来装饰还是勉强够的。李恪走了过去蹲在摊前，拿着公文包的那只手放到肩上另一只手随便拿起了一个小鼎。
“哟，老刘好久没见你了。最近干嘛去了？”李恪一边随意摆弄着手上的玩意儿一边向摊主搭话。对话的语气十分熟络，显然是这个摊主的老顾客。
“生病了，刚好。”摊主的语气倒是显得十分生硬，有那么一丝不自然，如果这时李恪抬头就会发现他的目光漂移不定，似乎是在寻找什么。
不知是因为摊主生硬的语气还是因为囊中羞涩，李恪不说话了。两人保持着沉默，氛围变得有些凝重。
“老刘，这玩意儿我要了，我可是你的老主顾给我便宜点。”
“啧，是啊，老主顾打算什么时候把我们的账结清啊？”摊主额头上的皱纹紧紧缩成一团，表达着他的不满。
李恪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，突地脸色一变，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。手腕上的表虽然廉价但精准，指针离那个要命的点只剩一刻钟的距离。
“老板，以前的账先放一放。我快迟到了，这东西你说个价吧。”
摊主摆了摆手，将脸转到一边。
“少来这套，我也知道你快迟到了，这关我什么事。算你处理价，不多不少刚好五十，不过你之前的账得结清，一个子都不能少。”
“多少？”
“五百六十八。”
“额………”
李恪有一瞬间都怀疑这老头偷看过他的钱包了，里面恰好有六张红的和一张黄的，是他打算下班的时候存入银行的。不得不说老人给出了一个十分考验人的价格，刚刚好押在李恪的承受底线上，还贴心地留了两块给他下班乘公交。
看着摊前犹豫不决的人，摊主的嘴角挂出一丝嘲讽意味的笑。“去去去，快迟到了就不要挡我做生意。我今天还要早点收摊，去喝两杯呢。”
八点整的阳光马上就要照入这个阴暗的角落，不远处站在门口的保安正打算按下关门的按钮。今天的天气真的很好，周围的景象足以使一位摄影家驻足，但留不下任何一位身穿制服的人的脚步。只有蹲在阴暗角落里的人挥霍着珍贵的时光，来做一个决定。
这个小鼎朴实无华，做工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粗糙，属于那种乍一看有些显眼但却不会有什么人来买的商品。李恪的手不停地摩挲着它的表面，仿佛是要确认什么。他还在犹豫着，情怀消费他已经消费得够多了，600块钱的损失足以影响他接下来一个月的生活。所以，对这个问题他慎之又慎。
众所周知，情怀消费属于冲动消费的一种，类似于网购折扣商品，而李恪属于那种在矛盾中购买欲会占据上风的人。这次他也符合自己的一贯作风，做出了足以改变自己未来的重大抉择。
当大门的轻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，一个人如箭般蹿出，小跳着越过门槛往办公楼方向百米冲刺。一只手紧紧攥着两个老旧的硬币，另一只手提着公文包，被勾着的小鼎随风飘荡。
他当然不会发现身后的老人已经伸手将摊布的四角都叠在一起，拢成了一只袋子，也不会听到那些剩余商品发出的叮呤咣啷的哀叹。
当他钻入办公楼时，摊主已经消失在了更为偏僻的角落。
老人走到了一个大型垃圾箱旁，像所有这种垃圾箱一样，它被安置在了阴影的最深处。老人眯起了眼睛环顾四方，确认没有人之后无视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臭，径直走到垃圾箱前。蓝色布包发出了最后一声哀鸣，它已经彻底沦为垃圾了。随着碰撞声的发出，一个白色的帆布包从天而降，半开着的拉链显露出的一角有着令人动心的红色面额。
垃圾箱前的人挺直了腰板，吹了声悠扬的口哨来表达自己的愉悦。他伸手提起了崭新的布包，将里面的东西掏出来随意地数着。确认无误后将它挂在肩上，径直向外走去。那动作姿态全然不像刚才表现出的老人，仿佛一瞬间变了一个人。
背着布包的人一边向外走一边从衣服的内兜里掏出一罐小型喷雾，随意地喷遍全身，感觉像是空气清新剂一样的东西。从头到脚喷了几下，罐子就空了，他的外表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。**的皮肤上那些暗黄和皱纹通通消失不见，银丝变成了黑发，似乎发质也变好了。五官变得更加丰满有神，之前的脸像是覆盖在这张脸上的薄雾，现在缓缓散去。
他现在活脱脱就是一个年轻的小伙，与他的行为举止更加相配。今天这身衣服也是特意选好的，无论是老人还是青年人穿都不会显得突兀。
整个过程只持续了几秒钟，他把罐子往身后一抛，准确地落在了距离十几米的垃圾桶里。
交易中先离开的一方闪身拐出巷子，正面与一道黑影擦肩而过，而后混入了人群当中。黑影一跃而起，闪电一样直奔在整场交易中不曾露面的另一位参与者的位置。
一直在楼顶观望的人发出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咒骂，随即也开始了逃亡。
另一边，先走的男子找到了他的同伴，或是说随从。他将布包扔到了这个还属于儿童范畴的跟班怀里。
“这里的钱按照原定计划，一半拿去完成委托的最后部分，另一半你帮我存进银行。”说着就大摇大摆地走了，嘴里还打着哈欠。
无奈的跟班小童只好迈开自己的小短腿快步跟上，微微仰起脸又低下去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。
“有话快说，我等着回家补觉呢。”男子甚至都不用看他，听着他间断杂乱的脚步声就能想象出他脸上的表情。
二人被人群淹没，落下的言语也被周围嘈杂的声音所掩盖。男子见他没有回应，便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加快脚步走了。
“那个……”十一二岁的孩子追了上来，终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。“这样真的没关系吗？在交易结束之后立马对委托人进行调查追捕，这样不就没人敢委托我们了吗？。”
“切，原来还是问这个。你跟着我没干多久，不清楚也很正常。现在开始记住，记住我们唯一一条准则。那就是:老子乐意干就干。听明白了吗？我们这个组织就是围绕着我工作的，我想做什么那就去做，不用考虑什么后果。”
“……还是大人对小孩子的那一套说教。”
“嗯？”
“老大，我是跟你干了没多久。可你也别指望靠这种说辞来蒙混啊，虽然告不告诉我是你的意愿，我拿您可没办法……但是，这种破绽百出的说法还是别拿出来搪塞我了。这种管理方式您怎么服众，您手底下那些人的能耐我可是见识过的………我可不相信他们会无条件服从您。”
小童低头看着那个白色的帆布包，刚才的话他全都是以自言自语的方式说出来的，有时还微微抬起侧脸看身边人的反应然后又怯怯地转了回去。
“呵…”男子拿余光瞟了一眼那个后脑勺，虽然表现得十分害羞，说出来的话倒是针针见血。
“我说的都是真的，信不信由你。这些事反正你之后都会知道，现在我也就不多说了。”
“至于你提出的第二个问题，其实也很简单。不是别人敢不敢和我们做交易，而是他们不得不与我们做交易。以前或许还会讲信义什么的，现在不同啦，这生意只有我们一家做，他们不找我们还找谁呢？人心里总是会有一半阴暗的东西，只要这个前提存在我们就永远不可能没有生意做。倒是我不太想做生意了，我只要挣够能养活我们的钱就够了。每天都是赋闲在家不是很好吗？钱这种东西只要刚好够用就行。”
“那你是不是每次生意做完都会损委托人一把。”
“不，那倒不会。”男子看厌了人群，向天边远眺。如果有人这时正视他的眼睛，就会发现一抹锐意从他眸中浮现。
“只是这次很特殊。一般来说我也不会做这种事，毕竟亏心事做多了睡觉也老是睡不踏实。”
“特殊？有多特殊？”
“这个嘛，不好说，毕竟有80%都是我的直觉。”
这个新进的下属看着他那靠着直觉就砸了自己招牌的老板，感觉前途一片茫然。
“不过嘛，委托的内容还是应该被忠实的执行。手续办好了吧？”
“啊，嗯。预计明天就到了。”下属被上司突如其来的认真语气给惊了一下。
“那就好，那就好。”男子的嘴边挂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。“可惜看不到啊，真想知道那小子的反应。想想就觉得有趣………总之，先监视他吧，反正你最近也没事，这个任务就给你了，记得按时交报告。”
两人的对话就此终结，他们分别走向了不同的方向。
就这样，离一切开始不远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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